常常有人问:为何文艺界常见满天闪烁的“天价明星”,却鲜见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为何高投入大产出,却鲜见经久不衰的经典性作品?习近平总书记曾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在文艺创作方面,也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且列举了文艺界存在的种种乱象。对于这些问题,我认为根源之一在于浮躁。而需要进一步深究的是,浮躁的根源又是什么?
一位批评家曾说过,当今艺术家被“资本”和“技术”这两条狗追得无处可逃。此言虽有戏谑的意思,却也揭示了某些实际情况。
随着国力的增强,社会资本对文艺的投入在显著增加。资本对文艺创作和生产的介入,当然解决了文艺发展中的很多现实问题,且为文艺的生产与再生产,以及规模和创新提供了种种可能性。但同时,资本及其派生的市场和利润,也在有效地激发和调动着部分文艺家人性中贪欲、自私的本能,以致使某些免疫力较差的文艺家在艺术追求和利益追求之间进退失据,更有甚者,竟将文艺当作摇钱树,不惜放弃艺术追求而沉湎于追名逐利。这应是浮躁症流行的主要根源。
而日新月异的数字技术所催生的新兴媒介,又为浮躁行为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捷,让其贪欲、自私的本性打开了发挥空间。智能化的传播方式与效率,为追名逐利者插上了翅膀,让其可以一夜走红、财源滚滚。如此诱惑之下,价值观、艺术理想、人格境界便成为被利用、被标签化,甚至被弃置的对象。于是,浮躁之风便弥漫于文艺的创作、生产、传播与消费之中,部分文艺家由此便失魂落魄。
面对浮躁之风,我认为当今文艺家应该比以往更要凝神聚气。
神,在中国古典哲学中,不是指万物的主宰者,而是指对心灵的据守,是文艺家的灵魂。《易·系辞上》说“阴阳不测之谓神”。《易·说卦》中又说“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这里的“神”,是指能够感悟并道出自然万物之玄妙的人。而人要感悟并道出自然万物之玄妙,则要据守自己的心灵。故《淮南子·精神训》中说:“故心者形之主也,而神者心之宝也。”浮躁缘何而生?《淮南子·精神训》中有这样的解释:“耳目淫于声色之乐,则五藏摇动而不定矣。五藏摇动而不定,则血气滔荡而不休矣。血气滔荡而不休,则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矣。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则祸福之至,虽如丘山无由识之矣。”那么是否可以反过来说,若要根治浮躁病则必须守住“心之宝”、聚血气、静五藏、远声色。只有这样,文艺家才能“神居胸臆”,才可能“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神与物游”(刘勰《文心雕龙·神思》)。这是古人对“神”的理解,而对今人来说,神则应当是文艺家所应持有的恒定的价值观和艺术理想。恒定的价值观是指文艺家在自己长期遵循的信仰或思想体系基础上,形成的对人、对社会、对艺术、对世界的稳定认知、理解和判断;艺术理想则是文艺家在自己所秉持的价值观和文艺实践基础上形成的美学追求和创作目标。只有有了恒定的价值观和艺术理想,文艺家才能守住“心之宝”,才能“神居胸臆”,才能进入神思,而不至于浮躁。
气,是文艺家的胆魄。孟子曾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对气的解释则是“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意即:气是由长期秉持的正大、刚直的秉性和道义中养成的、敢于顶天立地的胆魄。对今天的文艺家而言,气,则应该是在其恒定价值观和艺术理想基础上养成的人生境界、人格修养和社会责任感。而这些正是文艺家中那些浮躁症患者所缺少的。
因此,当今文艺界要根除浮躁之病,亟待凝神聚气。
作者:李 震
来源:中国文化报2021年11月4日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