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旧空间 城市新标签

本报记者  李  琤

城市也需要“新陈代谢”。

改革开放40多年，高速的城市化进程促进了城市内部的更新和产业结构的调整。曾经见证了城市工业发展的大量工业遗产面临着产业衰落、资源浪费、环境污染等挑战，工业遗址或被拆除，或是改为他用，还有大量的工业厂房被废弃、遗忘，沉睡在城市的角落。

城市工业遗址大多为传统制造企业，由于城市产业结构调整等原因，原有产业已无法适应社会经济发展的要求，但因其具有优越的区位及交通条件、工业文化历史积淀深厚以及空间可塑性强等特点，城市工业遗址的更新改造在区域产业结构的合理化、对城市功能的补充及区域空间环境改善等方面有着更为深远的意义和必要性。

如何有效推动城市转型升级、塑造城市公共空间格局、改善区域生态环境？城市更新成为助力城市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作出了实施城市更新行动的重要决策部署。全国多地颁布实施城市更新政策，北京、上海、重庆、四川成都、广东广州等地相继出台关于实施城市更新行动的指导意见，提出完善城市功能、补齐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短板、提升人居环境质量，保障和改善民生。

城市更新，一头连着发展，一头连着民生。文化的认同性是一种归属感，它是由城市体形环境的许多方面引起的，它们使我们想起当今的时代与历史的过去之间的联系。

时代变迁留给人们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工业遗址再造可以架设一条连接现在和过去的桥梁，让那些曾经为社会进步立下汗马功劳的旧工业建筑，能够以另一种身份和姿态回到历史舞台。

通过创造内容、打造IP，把原本废弃的、没有价值甚至是负资产的空间进行更新改造、运营激活，把城市工业遗址变成居民悠闲、文娱消费的正向资产，对城市而言其背后的价值远超简单的地产开发带来的经济价值。

重庆市TESTBED2贰厂文创公园曾经是民国时期中央银行印钞厂，肩负着印制各种有价证券和钞票的重任，是西南地区重要的印刷中心，1953年变身为重庆印制贰厂。2012年，重庆印制贰厂整体搬迁，原址空置。贰厂文创公园执行董事周迓昕和团队没有简单地把贰厂变成文创园，而是从城市更新的角度，在这里保留和塑造真正属于重庆的文化。

周迓昕认为，新型的城市观是创造和文化。今天，有创造性和文化性才能给城市居民带来幸福的生活场景，才能共同创造值得期待的未来生活方式。“在城市更新上，创新精神是必不可少的。在旧有的场域进行创造，以旧有的空间搭载文化，用创新精神入局城市更新，在这样的逻辑之下，城市更新才是一件有盼头的事情。”周迓昕说。

城市更新中，人才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SMART度假产业智慧平台创始人、策展人王旭见证和参与了许多城市更新项目。“城市更新是一场马拉松，需要持续引入优秀人才与专业创意团队，需要从广义角度，思考城市更新的切入点与方法论，才能为城市更新提供持续助力。”王旭说。

目前工业遗址改造大多还停留在厂房的改造思路上，从整体来看往往只注重对遗产本体的保护，忽视了其他组成部分，并且因对工业遗址的价值认识不清，很容易造成对价值载体保存不全面的情况，或者对现有的工业遗址进行符号化的简单堆砌，缺乏系统规划，破坏工业文化的整体性。

对待工业遗址，保护和更新是两个基本核心与态度。保护，是对原有历史沉淀、文化印记、空间特征、空间肌理、立面风貌等做最大限度的保留和修复，保证历史文化记忆的传承和发展；更新，是要从城市发展出发，适应新的业态变革和商业生活的需求，推动空间复兴，从而催生新的可持续发展生机。

一个成功的城市更新项目，可以带动一个区域经济价值及文化附加值的提升，在特定场景中的文创消费力大大增加。城市更新是一个获取流量的过程，如同旅游景区需要流量一样。“曾经的文旅地产开发依靠增量、空间挣钱，而现在的城市更新需要打造场景、靠内容创造价值，大量具备策展、设计、内容创新、文化科技融合、前置运营等能力的人才正在进入这个领域。”王旭说，“未来我们的城市将会是新城区和老城区共存共荣的状态，相对于新建城区，老城区更有历史气息和人文底蕴，这是一个社会软实力的体现。”

城市工业遗址再利用的最终目标，是要通过城市更新，留住城市记忆，守住城市底色，处理好新与旧、改与留的关系，将旧的文化元素打造成新的城市符号。

微改造、精提升 溪口镇的未来乡村模板

本报记者  鲁  娜

电影放映厅改造而成的乡村礼堂  乡伴文旅集团供图

夏初，一场以“夏至溪戏”为主题、为期3天的未来乡村游园会在浙江省龙游县一个名叫溪口镇的小城镇举行，竹海音乐会、暑期研学、溪口嘉年华等一系列丰富多彩的活动，吸引近3万人次在游园会上尽情享受夏日美好，来此“练摊”的摊主平均收益2000多元。当地人说，那个繁华的溪口又回来了。

溪口镇的繁华年代始于上世纪60年代，作为黄铁矿职工的生活配套区，溪口镇不仅拥有成体系的医院、食堂、职工宿舍、家属楼，还拥有远超当年社会消费水准、让县城的年轻人都为之向往的舞厅、电影院。然而，随着当地产业结构调整，黄铁矿关停，人口流失让这里的职工食堂、电影院、舞厅，甚至医院、学校逐渐成为遗存，成为老溪口人的老街记忆。当矿场成为历史，这个曾是溪口镇乃至龙游县中心的矿场家属生活区，又该何去何从？

在浙江省旅游业“微改造、精提升”工作开展之下，2019年，乡伴文旅集团的团队来到溪口镇，一个未来乡村在这里落地生根。短短3年时间，溪口镇从产业腾退、人口外流的凋敝城镇，“艺术”地转身成“快乐老家”，成为龙游县乃至衢州市本地微旅游的热门目的地。浸润了半个世纪风雨的苏式建筑又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原本沉寂的场所如今成了乡邻们的公共客厅。

乡伴文旅集团品牌部总监朱薇告诉记者：“对于这样一个以工业遗存为主的旧改项目，乡伴文旅以‘溪口公社·快乐老家’为主旨，提出了乡里、乡味、乡情、乡邻、乡业、乡教、乡健、乡谈的‘八乡’改造策略；在场景设计上，尽量保留场地内建筑历史风貌，植入现代设计语言，记得住乡愁、看得见发展，让历史与未来产生对话。”

基于这样的判断，第一阶段的改造以提升当地居民的生活幸福感为目标，重点在于重塑当地的社区功能，打造深受年轻人喜爱的智慧篮球场、服务整个社区的共享食堂、满足创客办公需求的联创公社等场所。二期规划以让溪口成为旅游目的地为重点，注重各类业态的可运营性，加入共享民宿、共享菜园、儿童探险乐园、多功能运动馆等空间和业态，成为集田园生活体验、康养、研学与艺术交流中心以及旅游集散地的复合型目的地。

作为曾经的黄铁矿家属生活区，这里保留了原医院、舞厅、职工子弟学校、大礼堂等不超过3层的工矿风貌建筑，打造“艺术与风貌交融”的未来建筑场景。改建后的建筑群及其广场空间不仅更具开放性，也成为整个社区最有辨识度、最有时代记忆的场所。由黄泥山食堂与政府内部食堂合并升级而成的共享食堂解决了区域内吃饭问题，由老旧的电影放映厅改造而成的乡村礼堂已成为当地乃至整个龙游县域内各种大型论坛活动的举办地，由废弃的招待所改造而来的奋斗公社为乡贤、返乡青年创业提供一站式服务与支持……

乡伴文旅集团董事长朱胜萱表示，溪口未来乡村是集团的一个创新模板，当初的设想在这里都变成了现实，这是县政府、镇政府、外部资源平台，以及创客共同努力互相成就的结果，“相信溪口的改变会从这个点开始，未来还存在更多可能性”。朱胜萱说。

艺术赋能 工业遗产讲述“上海故事”

上海造币博物馆内景   春秋旅游供图

上海作为中国近代工业的发祥地，拥有数量繁多、分布广泛的工业遗产。近年来，随着城市微旅游线路的开发，工业遗产离市民游客的距离越来越近。

在黄浦江畔的杨浦滨江段，一条主题为“工业文化之旅，滨江遗存蝶变”的微旅游路线备受市民游客欢迎。人们走进曾经的上海棉纺厂、上海电厂、上海水厂、上海卷烟厂仓库等工业遗址，在曾经的黄浦码头旁，仿佛看到百年前赴欧勤工俭学的中国青年为了救国理想在这里登船，感受他们的爱国主义情怀。

记者了解到，春秋旅游在设计城市微旅游线路时围绕“一江一河”（黄浦江、苏州河沿岸）展开，这里也是上海近代工业的集聚区域。以苏州河为例，主题为“百年工业薪火传，苏河水岸焕新颜”的线路让游客在参观游览苏河十八弯之梦清弯、新晋网红打卡点——天安千树、M50创意园区、上海纺织博物馆的同时，了解了河流治理过程、工业厂房发展为文艺打卡点的变迁以及中国纺织工业的历史。另一条苏州河线路则包含了上海造币博物馆，让游客通过走进历史建筑内部，近距离感受中国造币历史以及各种纪念币（如奥运会奖牌）的制作工艺。

为老厂房注入新功能，用新业态置换旧产业，将工业遗产空间改造成创意产业园、现代艺术区、工业主题博物馆等，是当下针对工业遗产比较常见的保护、开发与利用方式。同样位于苏州河岸边的M50创意园前身为上海春明粗纺厂，如今转型为艺术创意园区，作为国内最早一批转型创意产业的工业园区，M50创意园正在成为新的上海城市文化名片。游客来到这里，不仅可以拍照打卡，还可以参与沉浸式体验，近距离感受艺术的魅力。

春秋旅游副总经理周卫红表示，很多工业遗产在经过艺术改造以后，有了更浓厚的艺术创意气息，吸引了众多国内外收藏家，设计师、策展人也前来办展，也为市民和游客提供了更多接受艺术熏陶和看展的好去处。

“曾经的工业遗址，如今让艺术和生活更紧密地融合在一起。我们通过微旅游路线设计、导游深入浅出的讲解，将建筑本身所承载的历史意义、演变过程以及城市发展进行有机结合成生动的‘上海故事’，传递给更多的市民游客。”周卫红说。

在周卫红看来，工业遗产经过有机更新成为艺术化、生活化的空间，继而融入旅游产品的各个环节。工业遗产若能改造得当，会成为城市旅游精品路线，通过积极的市场宣传，能够反过来带动这些区域的人气，起到相互促进的作用。

鹿牌暖瓶厂：PING行的温暖记忆

本报记者  李  琤

在昌平南口的暖瓶厂里举办的怀旧展览

SMART度假产业智慧平台供图

北京市昌平区鹿牌保温瓶厂创建于1962年，前身是北京第九制帽厂，曾经是北京乃至全国艰苦创业、自力更生的典型。

上世纪80年代，位于昌平区南口镇的鹿牌保温瓶厂高峰时期每个月生产500万个玻璃瓶，年生产量最高达8000万个，全国市场占有率达25%以上，在北京地区接近100%，是名副其实的“国民保温瓶”。这只“小鹿”远销亚洲、欧洲、非洲的50多个国家和地区，年创汇达800多万美元，由此成为北京工业改革的一个重要窗口。

2012年7月9日，工厂像往常一样正在进行“三班倒”生产，交接班的工人还在黑板上写“周末愉快”……可因环保原因，一纸停产令下达，一切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当日生产的暖瓶内胆，如今仍堆放在仓库、流水线、工作台上。体量巨大的生产园区永远停留在那一刻，时间被封存在暖瓶的内胆里，陈设和装置都保留着戛然而止的景象。生产出来的数十万暖瓶堆积在工厂里，覆着厚厚的浮尘。植物攀着光，在瓶身上舒展叶片。

当年轻人来到暖瓶厂，当城市更新的目光投到昌平……

10年后的9月，由昌平区人民政府主办，昌平区城市更新专项小组、SMART度假产业智慧平台承办的“PING行世界——昌平城市记忆与更新展”，兼顾城市更新和记忆留存的创新尝试，以策展盘活存量空间，用艺术、装置、品牌、文化丰富场域内涵。

展览现场，2000个尘封的暖瓶经历一番洗涤后化身为创意展墙，承载着过往辉煌的瓶子依然在闪烁发光。

作为此次展览的策展方，SMART度假产业智慧平台创始人、策展人王旭通过广义策展来赋能昌平，让艺术走向公众，用展览推动艺术的发展。“以广义策展集齐专家、智库、行业机构，多元主体一同发力，将城市更新的学术展，招商引智的品牌展、流量激活的消费展融为一体，以不同的切入角度，呈现不一样的看展角度。”王旭说。

展览从世界城市更新发展案例梳理到中国城市更新历程脉络，从北京城市更新进程开始，到最后聚焦于昌平的城市更新资源与蓝图。就像回到了暖瓶厂的老职工和年轻的来访者一样——苍老遒劲的手握着年轻人的手。老者与青年一起站在这停滞的时间容器之前，拂去其上的厚重灰尘。老场域的新未来，在这一刻闪耀出新的光芒。

国庆长假将至，赴约昌平南口，在这个曾经“暖暖”的厂房中，看看闲置的暖瓶内胆、库存的暖瓶成品和闲置的暖瓶厂空间如何得到了有效盘活，一起重温那个年代人们的时代情绪，在充满梦幻的时空里拉伸记忆，触摸未来。

809厂：三线工厂变身工业风主题小镇

本报记者  刘妮丽

809微度假小镇外景  受访人供图

在众多的工业遗址改造中，多以文化产业园、艺术园区为主，而位于湖北宜昌下牢溪的809微度假小镇则是通过对809厂工业遗址进行现代化改造，将其打造为一个集休闲舒适的客房、典雅别致的餐厅、功能齐全的多功能厅、欧式浪漫的时光礼堂、书盈四壁的养心书吧、充满童趣的亲子乐园等服务设施于一体的综合性工业风主题小镇，对原809厂的军工、文化元素进行重新呈现。

809微度假小镇曾是老三线兵工厂，以生产防毒面具为主，1990年后逐渐停产并废弃。改造前，厂房中的机械已全部被移除，整个厂区只留下建筑本体，其多为砖石结构，反映特定时代中国西部地区工业建筑的特点。

对这个废弃工厂的改造和再利用，设计团队最大限度保留原建筑的工业特征，在此基础上进行改造再利用。“首先对工业遗产进行保护，通过结构加固等措施保留建筑外观原貌。之后植入新功能，如原宿舍改为酒店客房，原锅炉房改为礼堂，原办公楼和设备用房改为餐厅、接待中心等。在此基础上，设置新公共空间，如酒店大堂、区域入口处的书吧、崖顶的茶吧等。新建筑与老建筑在形式和材料上进行区分，形成戏剧性的对话关系。”宜昌行胜建设投资有限公司、809微度假小镇总经理李建新说，“原建筑建设时期跨越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不同时期的建造痕迹产生了不同的文化价值，新老建筑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冲，让旧者更旧、新者更新。”

在三线军工建设展览馆，一条条鼓舞人心的标语口号、一幅幅具有时代特征的宣传画，让人们了解三线建设者在特定历史条件下“艰苦创业、无私奉献、团结协作、勇于创新”的“三线精神”，仿佛把人带到三线建设年代。欧式风格的时光礼堂、书盈四壁的养心书吧、全景玻璃环形大厅、光影斑驳的时光楼梯，让人感受新与旧的碰撞。在溪边垂钓、到书吧看书、在花海中拍照，闻溪声、听鸟语、瞻奇峰，在809微度假小镇，游客可以尽享万里长江第一溪峽谷风景。“酒店客房的屋顶保留了原始的槽板，墙面也在特定位置暴露部分原始墙面。烧煤的老旧锅炉、木电杆、瓷瓶等上世纪80年代的老物件，让人仿佛回到了当初老三线工厂的时代。”游客表示。

809亲子套房、情侣间等一应俱全；车间已改造成宜昌最大的室内亲子乐园，包括镭射迷宫、VR体验等项目；锅炉房已改造成时光礼堂，可以在此举办婚礼仪式和宴会……在这里既可以了解三线建设历史，还可以打卡360度环形网红大堂、感受7D影院等丰富多彩的场景和高科技娱乐体验。此外，809微度假小镇引入暴风咔叮等企业，对儿童娱乐业态进行全面升级。

来源：中国文化报2022年9月27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