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老屋留住根

张 婷 

传统村落是我国农耕文明的根基，是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是不可再生的文化资源和旅游资源，维系着中华民族最为浓郁的“乡愁”。老百姓居住的“老屋”是传统村落空间最基本的组成单元，是乡村文明的根脉所在，保护传统村落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老屋。留住老屋就是留住乡村振兴的根脉和灵魂。“拯救老屋”正在行动。

No.1

新饭店，老故事

余先生是金溪县竹桥古村村民，以前在县城做了数十年的厨师。去年，余先生返乡，将爷爷留下的老屋修缮装修后，自己当老板开饭馆。饭馆的装修风格是老屋的年代特色，一经营业便吸引了不少顾客。对于未来，余先生充满期待。

No.2

好事，难做

截至2018年底，全国共有中国传统村落6799个。古村落内有大量老屋等待修复。目前老屋的修复工作仍面临重重困难。

荷兰艺术家在金溪县秀谷镇大坊荷兰创意村进行艺术创作 本报记者 张婷 摄

1.产权人保护积极性不高

老屋一般都年代久远，破旧残损，居住条件差。很多农民早已搬离老屋，另寻新住处，掏钱修老屋意愿低。

2.产权人资金不足

传统村落中私人产权的老屋所有权是农民的。而农民一般收入不高，若按照中国传统建筑的工艺标准还原老屋，农民通常难以担负修老屋的费用。

3.一幢老屋产权人过多

老屋的产权人太多，一间房子里住着十几户人，将他们聚齐都属不易。对于修不修房子，怎么修房子等问题，大家的意见更是难以统一。

4.老屋成空巢

随着城乡一体化进程的发展，许多农民迁移至城市变为新市民，不再回农村居住。老屋变空巢。

No.3

“拯救老屋”在行动
 
开始时间：2016年1月

结束时间：2019年12月31日

资金来源：政府采购

项目状态：进行中

实施地域：全国

“拯救老屋行动”项目是由财政部、国家文物局批准设立，由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全程管理监督的传统村落保护公益项目，旨在解决传统村落中私人产权的文物建筑维修经费短缺，产权人保护积极性不高的问题。项目分为整县推进项目和特色村落保护项目，资助范围为中国传统村落内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和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登录的一般不可移动文物中的个人产权文物建筑。

项目资助修缮资金的50%，带动产权人出资和地方政府整合其他项目资金解决另外50%的修缮资金，同时还吸引设计研究团队无偿为传统村落提供智力支持、志愿服务以及社会捐赠，构建了以财政资助为推动，房屋产权人为主体、社会力量广泛参与的传统村落保护新模式。

在《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中，“拯救老屋行动”被列入乡村文化繁荣兴盛的重大工程。

No.4

来自金溪的探索

“拯救老屋行动”项目自2016年开始至今，取得了显著效果，如浙江松阳、江西金溪、云南建水等，都成为“拯救老屋行动”项目的典型。今年10月末，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再次到江西金溪进行阶段性总结工作，共同探讨“拯救老屋行动”的金溪模式。

“不做摇钱树，要留传家宝”

漫步于竹桥古村的青石板，流连在浒湾雕版印刷的遗址中……每一个来到金溪县的人都被这座没有围墙的古村落博物馆所震撼。

金溪县拥有古村落102个。其中，中国传统村落有42个，省级传统村落31个，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名镇8个。古村落内拥有众多保存良好的明清古建筑，这些古建筑见证了中华建筑文化的历史，更是中国南方农耕文明的缩影。
 
金溪县竹桥古村老屋（图片来自网络）

然而该县老屋数量多且破损严重，若不及时抢修，随时都会倒塌。为了推进传统村落中非国有文物建筑的保护性修缮工作，金溪县人民政府与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携手，于2018年正式在全县开启“拯救老屋行动”。

1.明确思路领导小组强力推进

自“拯救老屋行动”项目开展以来，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多次到该县督促指导工作，明确提出金溪县拯救老屋要“以抢修为主、适度活化利用”的决策。

金溪县委、县政府对“拯救老屋行动”高度重视，成立了以县长任组长的“拯救老屋行动”工作领导小组，制定出台了《金溪县“拯救老屋行动”实施方案》和《金溪县“拯救老屋行动”项目与资助资金管理办法》，支持组建了古村保护协会作为承接主体，专门成立了“老屋办”，县财政配套的奖补资金及时到位。县委书记高连珠多次会议调度并到现场指导督促，指出要保质量、重安全、抓进度、强管理，打造出“拯救老屋行动”的“金溪样板”。

2019年以来，县委、县政府又成立了“拯救老屋行动”推进工作领导小组，强力推进该项工作。各乡镇都成立了工作小组，乡镇主要领导任组长，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共同推进。

2.坚持农民主体地位增强产权人的主动保护意识

民情民意调查走访、宣传发动等，是“老屋办”前期的首要工作。“老屋办”对待每一幢老屋都采取多次动员，向产权人（基本上是农民）阐释“拯救老屋行动”的价值和意义，循循善诱，增强产权人的主动保护意识，鼓励产权人自愿申报。

一幢老屋修复费用，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负担50%，政府承担30%，产权人只需承担20%。过程中，产权人需要参与制定维修方案，肩负起老屋修复的监督和检查工作。“我的房子我做主”，房子找谁来修，修成什么样，都是产权人自己说了算。今年中旬，老屋修复申报的数量达到470多栋，超过预期170多栋。截止日之后，仍有一些产权人要求申报，产权群众的积极性普遍高涨。

3.严格遵守工作机制抢救老屋近300栋

老屋修复工作涉及18个村近1000多户，点多面广，每栋老屋都要去初审、审核、督查、验收、挂牌等，一栋老屋维修工作人员要去5次以上，470多栋，要去2000多次，可见工作量之大。即使如此，每个人也严格遵守工作机制。如老屋审核方案必须五方参与，包括产权人、村书记（或理事长）、协会、老屋办、中介机构。督查工作必须每栋到位，增加工程量必须事前报批。

如此，一大批面临倒塌损毁的老屋被成功抢救性保护起来。据了解，自3月26日金溪县“拯救老屋行动”整县推进项目促进工作会议后，短短的7个月时间，金溪县抢救老屋近300栋。

值得一提的是，修复老屋的工匠队成员大多为本村村民，“老屋办”的培训和管理，提高了他们的素质。一些工匠队不断探索传统制作工艺，比如倾斜墙体的扶正、卷蓬板的传统制作工艺等。一批年轻传统工匠在实践中被培养了出来，让金溪县传统建筑工艺后继有人。

4.积极响应乡村振兴战略

要秉持“不做摇钱树，要留传家宝”的态度，不能无序开发，“这些老村落、老建筑更多地承载的是一份乡愁，一方儿女的情感。”高连珠说。

如今，金溪县努力探索一条适合新时代的金溪古村落保护、活化利用之路。如双塘镇竹桥古村已经实现市场化运营，古建筑得到良好保护和活化利用，成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左坊镇后龚村已被打造成全国秀美乡村建设示范点。在江西红色热门景区，革命文物在田园风光和青山绿水间“活”起来。琅琚镇疏口村引入社会资金经营，古建筑在保护修复后被打造成高端民宿。

值得一提的是，金溪县与中国文化传媒集团、荷兰文化遗产和市场研究院合作，借助荷兰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经验，以中国传统农耕文化的活化利用为目的，引入荷兰创意文化，将大坊村打造成为中西文化交融的创意之村。此外，该县游垫村，文化遗产保护与数字化国际论坛组委会将其定为年会会址，并打造为古村落保护研学游基地。

“要吸引外来游客，让我们的古村落‘活’起来，但更重要的是把我们的原住民留下来，吸引一批离乡农民特别是青壮年回乡创业、就业。”高连珠说，这也是积极响应乡村振兴战略的切实举措。

重在培育人心、重建道德
    
采访人：本报记者 张婷

受访人：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理事长  励小捷

记者：“拯救老屋”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励小捷：最终目标是既要把老屋保住，也要把老屋用起来，更要把村民留住，甚至是吸引他们返乡创业，让他们能生活得舒心、安心、方便，见人见物见生活。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一部分农民会迁移至城市变为新市民，因为我国城镇化的目标就是有农民要离开农村。另一方面，由于农村特别是传统村落，宁静悠闲、空气清新、民风淳朴，对于城市来说是稀缺资源，城市中也会有一些有点钱有点闲的人愿意到农村修养、养老和生活，成为新村民。这是中国传统村落一个自然而然的、有机更新的过程。

记者：怎样解决修缮老屋资金短缺问题？

励小捷：目前政府投入还是主导。住建部的中国传统村落补助资金基本不涉及私人产权建筑修缮，大量的私产民居整体保护修缮资金仍然是块短板。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3年试点至2018年也已结束，因而希望各地方政府能够继续承担起“拯救老屋”行动的责任。同时争取更多的社会力量，动员更多的社会资源。

记者：文旅融合背景下，怎样更好地“拯救老屋”？

励小捷：在老屋活化利用上，主要包括两大类。一类是公益性，如文化站、村史馆、村养老服务中心。一类是经营性，这类与文旅结合得比较紧密，如农家乐、传统手工作坊、研学体验基地，多种形式遍地开花。同时，商业开发只要理念正确，无论是旅游、酒店还是电商，对于古村落的发展也是一个重要的推动。这方面关键还是各级政府和主管部门要坚持正确的发展理念，在古村落的开发利用上，要划定若干底线，同时引导鼓励诸如开发商与村集体合作经营等多种发展形式。

记者：各地“拯救老屋”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励小捷：首先要因地制宜。各个传统村落所处的地理位置、基础设施、人员素质等条件都不同，对其规划不应有“一刀切”的要求。就像有的乡村交通不便，人烟稀少，一时间很难将旅游做起来。其次，避免同质化倾向。就像各地都搞乡村民宿，而且都做精品民宿，以一晚2000元以上的高消费为荣耀，这是不对的。

老屋的活化利用，不仅要注意有形的利用，更要注意无形的利用。要深入挖掘，发挥传统村落和老屋在培育人心、重建道德、传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方面的作用。就像金溪举办首届象山文化旅游节暨陆象山诞辰880周年纪念活动，象山故居、大儒家庙等相继建成，都是为了宣扬陆九渊养心、养德、做人，让更多的人知道怎么做人、爱国、经世济民，这是承载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村落这个载体在新时代发挥的重要作用。金溪要走出一条文化引领的乡村振兴之路，这条路走出来了就是文化自信的极大彰显。

来源：中国文化报11月9日微信公众号